长篇小说《青春连锁》 第二章 一面之缘

    当萧远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沉浸在深深的梦乡中，也不知道那可恶的铃声持续了多长时间才罢休，本来萧远想去接通的，可是在潜意识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着他这么做。他翻了个身，好像是还挣开眼睛看了看那又是声音又是灯光的灵敏的通讯设备，但最终还是沉沉的睡去，他这时候多么希望无线信号不光临这间屋子啊。想想也是，在华为公司作区域经理是不允许关机的，否则后果自负，萧远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开展工作，但这条规矩他已经是领教颇深了。
　　　萧远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好像快中午了，真是好睡，萧远伸了伸懒腰，然后习惯性的拿起手机看时间，耶，三个未接电话，是同一个号码，很陌生的号码，是谁这么烦，乱打电话。
　　　一切收拾停当以后，萧远又该出发了，对运城市来说，他仅仅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他的最终目的是运城市下面的一个县，临猗县，一个靠种苹果和柿子而出名的县，紧邻黄河，一马平川，离运城市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算是山西省难得的宝地了。出发前他还要联系一个人，董伟，华为公司一个年轻的老工程师，经验很丰富，现在暂时负责华为公司在运城地区的通讯设备安装、调测和维护工作，也将成为萧远的工作导师。董伟的电话号码是产品经理孔鹏给的，关于他的一切也是孔鹏告诉萧远的。
　　　坏了，董伟的电话号码和刚才的未接电话好像很相像，一对，没错，就是他。这时萧远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在华为公司发生不接电话的情况后果是很严重的，况且他也不认识董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样，会不会把他给捅到上面去，作为一个新员工，还是不要太嚣张了。
　　　董伟的电话接通了，声音听起来很和善，好像是不难相处的那种人，庆幸。
　　　“我是萧远，今天来你手下报到，刚才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实话实说，典型的山东人，听起来让人感到很明朗。
　　　“没关系，你到哪里了？”
　　　“我在运城。”
　　　“听孔鹏说你是山东人，能喝酒吧。”
　　　“是的，我是山东人，酒量还可以。”
　　　“你直接打车到临猗县临猗宾馆，我在204，到了给我打电话，中午请你吃饭。”
　　　“好的。”只要能脱的开身，萧远从来不拒绝别人请客吃饭，尤其是再喝点小酒，那更有些锦上添花的感觉了，要知道萧远总是自认为自己一生有三大快事：请别人喝酒，别人请自己喝酒，再就是大家一起出来AA制喝酒，所以他就很痛快的答应了。
　　　从运城到临猗这一段路程不长，TAXI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运城地区的路修的还不错。”这个时候的萧远精力充沛，特有精神头，顺便慢慢的欣赏一下路边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就是一片枯黄的雪。运城在山西省的南面，温度相对较高，雪下得很小，遍野是冬天的衰败和凋零。萧远今年的秋天是在深圳过的，过了一个没有秋天的秋天，短短的几天内，他就走到了冬天，那秋天呢？秋天在哪里？萧远是个很情绪化的人，特别喜欢秋天，也喜欢像古代那些文人骚客一样给秋天赋上几首诗、几句词，然后再把这些心灵之作放在床头美上几天，但它们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放进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翻出来，可能哪一天想翻出来看的时候却找不到了。即使这样，萧远还是很自诩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嘛。可是今年呢，今年没有秋天，也就意味着这一年中少了一份感情的寄托，想到这里，萧远的心里就有些淡淡的失落，淡淡的惆怅，面对着冬天，萧远的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昨天晚上那样的寒风雪夜里他也没有一点想把记忆变成情感的冲动。
　　　在萧远的身边，或近或远的滑过去一两个村庄，只不过是几棵枯树遮掩着几十间小平房，也看不出新旧来，路上没有几辆车，偶尔碰到一个骑自行车的，还是在路边狠狠的敲打着自行车的后轮胎，好像刚从田野小路上来，车上塞满了雪。就是在最靠近村边的路段，也很难看到有人出来走，甚至连狗的叫声都听不到.
　　　唉，冬天的雪后的中午，一切都是这么安静，又这么寂寞。
　　　汽车东拐西拐的就进了一个小县城，看起来比农村是好多了，只不过刚从青岛、深圳走出来的他在这里一点也找不到都市的感觉，毕竟县城就是县城嘛，看来这一趟真的算是给上山下乡补了一课，也值，趁机感受一下当初自己的父辈们那种生活。其实说这话萧远算是忘本了，他本来就是从农村出来的，一个真正的乡巴佬，还谈什么上山下乡的感受，啐。
　　　“到了，那就是临猗宾馆。”司机操着一口标准的山西话，搞的萧远有点晕，慢慢习惯吧，反正以后要在这里过很长时间的。
　　　付了钱，萧远就直奔204房间，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35岁左右，中等身材，戴副近视镜，一脸的微笑从布满额头的皱纹里挤了出来，显然是很疲惫，至少没有休息好。
　　　“萧远？你好！我是董伟。”
　　　“你好，让你久等了。”
　　　“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刚睡醒，现在精神好的很。”
　　　“走，先去吃饭。”
　　　“那就不客气了。”
　　　董伟领着他一出门就拦了一辆的士，走了不到5分钟，停在了一家饭馆外面。
　　　“师傅，多少钱？”董伟很随便的问了一句。
　　　“5块，给4块吧。要不要票？”司机师傅很细心。
　　　“要，给50吧。”
　　　“我只有100的了。”
　　　“100就100。”
　　　付了4元的车费，领了100元的车票，萧远有点疑惑，这能报销吗？
　　　“在外面出差很辛苦，不过只要你用心，钱还是好赚的，在办事处报销很随便，还有住宿，能多开点就多开点，回去一样的报，现在公司内都这个样子，记住，不要亏待自己。”
　　　萧远很明白的点了点头，道理谁都清楚，只不过他一次还没有报销过，心里没底，但是又转念一想，本来嘛，整天忙得脚不着地，这也是应该得到的，劳动所值吗。老大哥的话真的很有见地，是不能亏待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跑东跑西，流离奔波，没有人会照顾得到你，再说了，年纪都这么老大不小的了，独立自主吧。
　　　董伟是太原人，比萧远大7岁，来华为公司工作5年了，应该算是天朝元老了，工作经验非常丰富，一直在山西省内到处跑，虽然家在太原，但是一两个月也难得见到自己的娇妻爱子，偶尔回家一次，睡到半夜，电话就响了，得，又要出发了。说到这里，董伟一脸的惆怅，像他这种年纪，还在为了一个公司跑掉自己的年轻和身体，不怎么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每出一次差，身体就会改变一些，脸色也会更难看一些，皱纹也会增加一些，一个字，累，睡不好吃不好不说，还要受电信局那些老大的气，谁叫我们提供的是服务呢。
　　　“老弟，”，董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萧远注意到他吸的是五元一包的红河，比自己的差很多，“其实我也不缺钱花，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这样拼命，难道只有现在拼命才能保证以后活得潇洒吗？真的未必。只是我担心自己离开这个岗位可能找不到待遇这么好的工作了，虽然付出的会少很多，但象我这种成了家的人，更看重的是收入，上有老下有小吗，最重要的还是中间要面子。”
　　　“可有时候一想，自己也很满足了。”萧远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是踌躇，进不甘心退亦不甘心，但他是真诚的，他把自己看作了一个朋友，也算是隔代的朋友，所以萧远也很真诚的、很认真的在听他讲话，“我应该比很多同龄人赶的机会要好，但满足也仅仅只是暂时的，人的欲望都是无底洞。所以老弟你一定要在成家之前好好的享受享受年轻的生活，哎，你还没成家吧？”看到萧远摇了摇头后，他接着说：“别像我这样，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来，喝酒！”
　　　大杯大杯的干，白酒，山东平原上的人与黄土高坡上的人，两个陌生的熟人，喝着相同的酒，品着相同的心情。董伟看来是不得志的，来华为公司五年还没有升官的就是很失败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憋屈的难受，情有可原。萧远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毕业后本来想从政，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又一想，还是先挣钱吧，结果毕业快两年了头脑里还是一片茫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能做什么？明天将要做什么？当然了，也没有挣到钱。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个未知数，看看自己的同龄人，好像都比自己厉害。萧远很喜欢文学，但是他最怕看名人传记，那样他会感到有些自卑。每一个见到萧远的人都会说他倍儿精神，倍儿有风度，倍儿自信，又倍儿开朗大方，好像发愁的事情从来都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但在这些的背后呢？好像就连他最好的朋友都看不出来，更何况交往甚浅的人呢。
　　　萧远的情绪很易被激动，被感染，被同化，特别是这种低沉忧郁的情绪，他不想说话，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最好不要说话，否则两个人会越来越忧郁，情绪会越来越低沉，最好的办法是沉默，至少这样还能限制这种情绪在两个人身上的蔓延。萧远心里就很纳闷，我是一个新员工，你根本就不了解，本来今天还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我可是第一天真正开始在华为公司的工作的，你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弟，说句话你可能不信，我有很长时间找不到人聊天了，正因为你才来这个公司工作，所以我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以后你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的。”董伟朦朦胧胧的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在证明什么，还是在否定什么，还是酒后的信口乱说，萧远真的不懂，比山西话还难懂。其实这个道理对像萧远这类人来说，很快就会明白的，萧远是在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内就已经深深的领教了寂寞的真正内涵，也就是董伟现在心里的真正内涵。
　　　就这样边喝边吃的过了两个来小时，对于爱喝酒的人来说这点时间真的是不够的，可是对于在华为公司工作的他们来说，中午拿出两个多小时来吃饭，而且还要喝酒，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太奢侈了。在深圳总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珍惜时间，拼命工作”这样的民间格言就给了萧远一记下马威，在他的下意识里，好像只要是努力工作就可以了，干吗非要拼命，搞不懂？要说搞懂了也很容易，为了能够通过在总部培训后的测试，没有通讯知识基础和实践经验的人，只能天天开夜车，背书背到凌晨两点是家常便饭，等你往宿舍走的时候你可能觉得太辛苦了，还没有开始工作呢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心里有些不平衡，可是等你回到宿舍以后你的心里面就平衡了，你发现你的三个室友中有两个还没有回来，另一个回来的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头下面枕着一本厚厚的书……如果这时候你还觉得心里不平衡的话，那你所能作的就只有一件事了，走人，永远的离开华为公司。
　　　所以当董伟和萧远起身离开饭馆的时候，他们都感到很满足，仿佛这就是期待已久的忙里偷闲的感觉，这就是幸福，难得。
　　　这个时候的萧远还不知道，这是他和董伟吃的第一顿饭，也是他在山西省和董伟吃的最后一顿饭。刚刚他还在梦中的时候，孔鹏就给董伟打了电话，叫他下午就离开运城地区，在长治市还有一个任务等着他去做，运城和临汾两个地区就交给萧远了。在这个华为公司高度扩张的年度，新兵只能当老兵用，没办法。今年所有通信设备公司赶的机会都特别好，电信局和移动公司刚刚分家，在才开始分家的时候，谁都不看好这两家通讯服务商今后的发展，至少没有认为他们会发展这么快，就在很多专家都持这种看法的时候，各大通讯设备制造商都没有储备足够的原材料、流水线，甚至足够的人力，所以在中国电信业迅速大变革的时刻，再加上中国网通、铁通、联通等小虎迎风狂舞，通信产品需求量大增，供不应求，导致像华为公司这样的通讯设备提供商疲于奔命，匆忙忙扛起自己的大旗来迎头赶上。人力是一个公司发展的根本，招聘挖人刨墙角，加班加点开夜车，好像在那个时候只要你稍微有些资本就可以进入这几大公司，像国内有华为、中兴、大唐，国外有西门子、阿尔卡特、朗讯等等，萧远也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加入大家都有的赚的行业，万幸；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加入大家都拼了老命也要赚钱的行业，悲哀。
　　　回到宾馆董伟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匆匆离开了，时间是不能耽误的，因为公司的名誉是不能损失的，也只有损失员工的生活了，为大家而弃小家嘛！
　　　工作是崭新的，任务是艰巨的，现在萧远也只有发挥“一夫当关”的本事了。他是不怕工作重的，因为他能够承担的起；他也不怕工作累，因为他经受得起；他更不怕一个人会寂寞，因为他自己就很开朗，很会交朋友，为了生活的情调他也很会去发现生活中的美丽与乐趣，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董伟临走的时候告诉过他，你现在的身份是区域经理，一开始必须熟悉技术工作，做这种维护工作很是辛苦，需要的知识量也很大，但经验最重要，你也只能在以后的工作中慢慢的摸索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毕竟我们聊得还投机，也算是朋友了吧。董伟把临猗县全县的工程文档给了萧远，这次工程是临猗县电信网络的全县改造，情况非常复杂，董伟给他大体介绍了一下，把自己的草案给了他，另外把一些自己的工作实例拷贝到他的电脑里，因为很多工作就是单调的重复，只要是参照实例把某些数据稍微一修改就搞定了。萧远得到这些数据真是如获至宝，另外在拷贝数据的时候萧远随便翻了翻董伟的电脑，竟然又发现了一处宝地，歌曲，一百多首歌曲，他就顺便也拷到了自己的电脑里，他没有想到，从这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类似于癖好的爱好，就是搜罗歌曲，只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歌曲就一古脑的塞进自己的电脑，因为后来的实践证明听歌曲是他最容易得到的享受了。
　　　董伟本来想带萧远去见几个临猗县电信局的头脑人物，这下看来是来不及了，只好靠萧远自己去推销自己了，不过董伟还是给他提供了几条线索，给他介绍了几位老大的模样和性格，这样他心里就有个底。
　　　“你的运气是很好的，这里电信局的领导还不算太挑剔。自己保重吧，以后就靠你自己了。”这是董伟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在山西省他和董伟面对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董伟走了，萧远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感，搞不懂为什么，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不是，好像错过了什么机会，也好像不是。房间还没有退，萧远就接着在这间204房间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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