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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车里的笑语欢声（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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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乘客车到离县城近一百公里的乡下去，核对县里先代会的有关典型材料。

客车一出县城，就爬上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了，也许是乘客太多吧，客车象一辆牛车似的缓缓地向山上进行着，车内的乘客有的是干部，职工，小商贩，大部分是山里的农民。每停一处，都有上有下的，人越来越多，乘客中穿着和相貌各有不同，没等车停稳，就争先恐后地拥挤上下着，有的为了能挤上车而长长地吁着气，有的争着找到座位就立即坐了下来，有的没有座位就站在过道上或车门边。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朴实的，憨厚的，跟人答话时，带着一种下意识的笑容，给人有一种亲切感……

我默默地用亲切而又陌生的目光，一个个地审视着，不知怎的？眼睛里竟热乎乎的，是乡情？是怜惜？还是别的什么？心灵在隐隐地沉思着……

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位壮年汉子，粗壮的脖子，没戴帽子，身穿粗布衣裳，厚厚的嘴唇紧闭着，双眼注视着车窗外。

他的后面，是一位身缩在粗棉布衣里的老汉，满脸的皱纹，纵横密织，脸上有老年的斑点。

他一上车，就靠在我的身手打盹了。

站在我正前方的，是一位刚上车的，扶着椅杆的姑娘，打扮很入时，上穿红外套大衣，下着灰色的牛仔裤，波浪式的卷发，肩挎一只时装的小皮袋，小巧而又红润的圆脸上的大眼睛水灵灵的，蛮很标致的呢，她木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的美丽景色。

朝晖，斜照进车里来，车内的僵局也打破了。

我们都相互地拉起话来了。

我兴致地问老汉：“您年纪多大啦？到县城干什么来的呢？”

“过了今年我就古来稀了，”老汉掏出了香烟，递给我，我摇了摇头说不会，他便把一根拉了出来，笑着说：“前些天，县里来了个什么歌舞团的，老大就捎话叫我来看看哪。”

他点着了香烟，“真不错，山里很少看到这种大场面的表演哪。”

“现在，来县里不那么难了吧。生活也比往时好多了哪？”

我转而关切地问道：“您的老大在县里是干什么工作的？”

“如今，确实什么都方便了，那是政策对路嘛。事在人为，生活哪有不好的呢。说实在的，现在盼出点头来，有了今天，就要努力，就要享受，就要想办法让生活更加火红，更加甜蜜。谁又愿落后嘛……你说是吗。”

老汉转而答道，“老大在县林业局工作，老二和老三都在家里干活，也干起他哥一样的活儿。这次进县城来也顺便给老二置些结婚的礼品哪。”

“他们呀，就是全县闻名的种养专业户，村里的几百亩荒山全都给他家包上了。他们家还办起了养猪场。”

没等我开口，前面的壮年汉子就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年春，县长还带人到他家来挂大红匾哪，象办大喜事一样热闹，真的使人眼红哪，啊，后天，他家的老二就要真的办喜事了。”

我望着老汉，他点了点头，样子很高兴。

“听说他老二的那个还是一位养殖能手的好姑娘哪，是县里的三八红旗手呢，年春，有人看见她跟县长来挂匾相亲哪。这是事后，他老二才告诉家里的人，真是太可惜了没能看上一面。”

壮年汉子风趣地说着，“现在的年轻人搞对象呀，办法可多了，可不象我们那个时候那么笨……”

突然，客车“吁——”地停了下来，打断了我们的说话。车上又下了几个人。然后又呼隆隆地挤上了一批人。

上车的大都是年轻人，好象是一伙的，“唧唧喳喳”的笑语溢满了整个车内，给车上带来了青春的气息，一路上的寒气全都给赶跑了。

“啊，是你呀？阿珍。”最后踏进车门的、身着蓝衣的姑娘大声地喊道，“你看，差点认不出哪，要不是你脸上的那颗痣，我，真的不敢认哪……”

她挤着来到了我正前方的红衣姑娘的身旁，“这身打扮，是不是跟……”

红衣姑娘一手捂住了蓝衣姑娘的嘴巴，小声地嗔道：“别吵吵嚷嚷的象个小孩子似的，怪不好意思的，他家里有人在车上哪……”她奴了奴嘴，脸上泛着红晕。

蓝衣姑娘朝我这边望了一望，伸长了舌头，做了个鬼脸，便伏在红衣姑娘的肩膀上，对着红衣姑娘的耳根悄悄地说起话来……

我，痴情地猜想着。

我，转眼望着老汉，他也许大概太疲劳了，靠在背椅上，打着一阵阵的鼾声。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是啊，老汉有他的心事，有他的想法和打算……在我前面的壮年汉子，正在一口一口地吸着香烟，显得那么的津津有味。

那两位姑娘仍在相互咬着耳朵，谈笑着共同的心事，不时发出亲密无间的笑声……

车窗外，起伏的山在默默地移动着，还有那些田野村庄和树木。

客车，在山路上颠簸地行进着。我在静静地端详着、不，是在猜测着他们的心思，回味着他们的话语，心中仿佛有一张感情纤维所织起的大网。有同情，有感概，有欣慰，有欢喜，而更多的是令人振奋的思索。

这些忠厚的可爱的山里人，他们有他们的追求和向往，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和打算。尽管他们现在仍在过着不太富裕的日子，但，他们所付出的一切是纯真的，他们是有志气和可以信赖的；尽管他们现在从富有的大地上得到极少数的回报与补偿，但，他们从不怨恨，从不放弃信念和理想，执著地追求，勤劳地奋斗着；幸福的生活是属于他们的。

正如老汉所说的那样：“有了今天，就要努力，就要享受，就要想办法让生活更加火红，更加甜蜜。谁又愿意贫穷落后嘛？……”

阳光是温暖的，客车里面的气氛充满着春的气息，急速地在山路上奔驰着。我想，终点站不会离得很远了……

                ————（88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