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

                   ——我和涛哥

我是姐姐，涛哥是弟弟，我大涛哥三岁。

（一）吵架

由于幼年的记忆太遥远，当涛哥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接受了他的存在。如果硬要去回忆，也会有一副画面模模糊糊的浮现眼前：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在姥姥家的院子里，卖力的吃着我的脚趾，十分香甜。

而充斥着整个童年少年时代的画面，则是无休无止的吵架，以及各种带点暴力倾向的打架场面。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为什么而争而吵，却在内心深处有着骇人的恨——为什么我有个弟弟，而不是妹妹？家人对这种现象却见怪不怪，且有着充分而又合理的解释——龙虎相斗。而且，涛哥也不是天上的飞龙，而是地上的小龙（蛇），与我这只老虎自然见多斗多，再正常不过。吵架打架我可以忍，但是爷爷奶奶还有老王老单那句“你是姐姐，让着他点”却让我很受伤，受伤的结果自然是把这种委屈记到涛哥头上——当姐姐又不是我的选择，为什么要让着你？再加上老大天性倔强，老二天生会卖乖告状，因此，在尚能够打得过他的时候，我也没有占得什么便宜。而等到涛哥比我高比我壮的时候，我只能跟他进行口舌之争了。

我高中，他初中，我叛逆，他迷茫，一到周末或是假期，家里便是战场。争电视，争书桌，争卫生间，争一切可以争的东西，各种告状，各种吐槽，各种看不上对方，只要两个人在家就不会消停。我觉得表弟堂弟甚至楼下的那个整天拖着鼻涕的小屁孩儿都要比涛哥来的可爱。涛哥坚定的认为，他同学家那个面带微笑会照顾弟弟朋友的姐姐，才是中国好姐姐，而我，除了在找他回家吃饭这件事上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其他时候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家伙。这也让老王老单深感无奈——难不成他俩将来，一个在天南，一个在海北，这个家才能消停？我当然很希望涛哥能去天南或者海北，但我是老大，首先走出家门的是我，对这点，我只能心怀不甘!

2004年，我走出家门，到外面的世界放飞自我，涛哥在家里，经受高中一轮又一轮的暴风雨洗礼。不好意思，姐姐从小被灌输“笨鸟先飞”的思想，于是一直很努力，再笨也飞走了。而涛哥自小就比姐姐聪明几百倍，因此老王老单就等他最后宇宙小爆发，考个好大学。但却没有想到这只“聪明鸟”却没有爆发出来，成绩着实不咋地。

假期归来，对着他错误百出的试卷与怎么讲都不是很开窍的脑袋，我十分无语，也没有多少耐心。“笨鸟”自我感觉良好，“聪明鸟”却没有什么底气与心情再来吵架。于是仅有几个的假期，各自相安无事。

（二）各奔东西

等到涛哥高考结束，进行人生选择的时候，我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去考研。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在电话里，对彼此也没有太多的关注。终于，涛哥选择了去军队，离家很远很远的南方，在某一个不知道具体名字的山旮旯里。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个晚上，我正和朋友在校园影院里看《天空之城》。涛哥在电话里说：姐，我要去当兵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姐，我明天就要走了，等我回家的时候，希望你就是研究生了……听到这里，我哭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和涛哥的世界，从眼前这一刻开始，已经隔得好远好远，远到我无法想象，下次见到他，我们还能不能好好的坐下来，聊聊天。甚至，像以前那样子痛痛快快的吵一架。

2007年11月的一天，涛哥踏上了他的征途。剩下的日子，我忙着考试，毕业，答辩，升学，适应新的学校，忙着恋爱，做实验，忙着思考人生思考未来。涛哥的消息，来自不多的电话，更多的在是老王老单的担忧里。

记得08年那个冬天，南方冰灾，整个寒假，家里的电视锁定新闻频道。我们看着各路士兵前往湖南救灾，我们熬过没有涛哥消息的日子，熬到周末电话响起，等着涛哥告诉我们他在哪里。谢天谢地，他和他的部队，只是原地待命。涛哥也会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们，他已经打好背包，可能马上就要去哪里哪里，要我们不要担心，他很好。可老王老单很担心，我也很担心。

那个假期，我突然感觉到我与涛哥之间的联系，那是来自同一种血脉的牵挂，那么深，那么浓，以至于让我忘了以前各种争吵，埋在心底的恨。

（三）多年老弟长成哥

等到我被学业爱情折磨到一个头三个大的时候，涛哥已经在部队混的风生水起。我说涛哥，你来养我。电话那头，他笑了，他说，好，很荣幸。于是，涛哥每个月从津贴里，挤出我的生活费。我们的电话多了起来，我们开始说那些没法和老王老单说的秘密，说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说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分享一些快乐，分享一些无奈。涛哥的话里，越来越透着说不出来的成熟，对我，更像是对一个朋友。涛哥不再是那个和我打个没完没了的小屁孩儿，也不再是那个和我争个不停的男生。他在成长，话里有份量，就像担子在肩上。他越长越大，我却放慢了成长的脚步。涛哥，开始像个哥哥。

涛哥也开始谈恋爱。每次我追问，他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过之后却什么也不说。我追着他话语里的各种蛛丝马迹，一点一点的拼凑着涛哥的爱情故事，知道她是他的同学，知道他们很聊得来，也知道他们没有畏惧这遥遥距离的考验。涛哥要我守着这个秘密，我却统统的告诉了老王老单，替他开心。

涛哥无比的想家，我也无比想念他。

终于，别后三年，2010年那个国庆节，涛哥回家探亲。我从青岛匆匆的往家赶，心情比以往都要迫切。等到涛哥一把抱起我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我的弟弟回来了，我的弟弟长大了，我的弟弟，可以让我依靠了。我从来没有那样子端详过涛哥，我坐在他的面前，就那么看着他，他高了一些，黑了许多，更是壮士了太多，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军人的味道。他的笑，那么干净，那么熟悉，又有那么陌生。三年未见，涛哥，成了一名真正的军人，成了兵哥哥。

我可以信赖他，可以依靠他，心里很踏实。

涛哥很认真地喊我姐，很认真地听我说教，很认真地听我的各种情绪诸多牢骚，很认真地听我讲他不曾有过地大学生活。涛哥也告诉我，他很骄傲地和他战友说，我姐是研究生，我姐，特漂亮。

可他还是在遥远的山区，我还是在热闹的城市，我们在两个世界，我们两个的生活没有交集。只是，心，越来越近，手足情，越来越浓。

（四）家里有我，你放心

时间过的太快，任谁也抓不住。随后的几年，我和涛哥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2012年，我结婚，涛哥还在湖南，他没有请到探亲假，只能远远的祝福我。

此后一年一度的探亲假，变成一年一度的相亲季。当年那个神秘的女孩儿变成了过去，老王老单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逼亲”。涛哥的假期充满了无奈。他的无奈只有对我讲，我却无能为力。

2015年，几经思考，涛哥退役，离开了待了8年的部队，回到家乡。

那年冬天，涛哥结婚，而我却因二宝即将临盆而无法到场，只好委托先生为我现场直播，远远的，为他祝福。

尘埃落定，涛哥和弟妹守在老王老单身边，涛哥对我说，家里有我，你放心。

是的，我很放心，也很安心的待在离家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城市，打拼，过活。因为家里，有涛哥在，我少了太多的担心，我的自由，是涛哥来守护的。

涛哥开始比老王老单想的更多。他不肯让老王老单给我打电话说那些会让我担心的事情。老王或是老单身体不适，也总是在康复了之后才透露一二。家中那些七大姨八大姑之间杂七杂八的事情，更是不愿多说什么，只是一笑，没什么大事，放心就好。老王打电话说，你弟说了，跟你说没用，还会让你白白担心。

我曾问和他说，你来青岛吧，和我近一点，工作也不会太难找。他总是笑着说，要回去建设家乡。我心里认定，他是惧怕这里的生存压力，直到有一次，涛哥说，老王和老单是离不开老家的，我也走了，那他们怎么办？我沉默，只有沉默……

我曾幼稚的认定，涛哥不上进，不爱拼搏，却从来没有想到现实的残酷，没想过生活里的诸多无奈。涛哥，比我想得多，多得多。

现在，我庆幸有个弟弟，我庆幸我的弟弟是涛哥。

在人生路上，涛哥，和我流着同样的血，曾和我一起度过了吵闹的童年，和我一起经过各种迷茫与困惑。现在，涛哥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面对各种风雨，面对各种问题。将来，我和涛哥也会一起扶持着走下去，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们是手足至亲。

所以，我送给女儿最好的礼物，就是给她了一个弟弟，让她和他，继续姐弟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