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痕空记省,泪坠心田,谁人识?
沧海桑田,岁月流转,金秋时节,满树的红山果挂在枝头,随风摇曳。
二十岁的年纪,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又为何神情严肃?身着军装,目光炽烈,深邃,更具有穿透力。美国协多国联合军已经攻占了大部分朝鲜领土,飞机入侵中国的领空并轰炸东北边境城镇。中国人民在这时怎能置之不理!
美帝侵朝霸亚洲,
敌锋已到绿江头。
抗美援朝倡正义,
雄师百万复开州。(朱德 车过图们江怀朝战)
根据毛主席的号召,我们要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在登上车的那一刹,目光看着家的方向,高昂的斗志与内心细腻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家国危难,美帝国主义图我中华之心不死,这正是我大好男儿奋勇向前之时,父母养育之恩待打败强虏后再来报答。还有那个只见过一面,但已记心中的姑娘,也要等我,等我啊,一定要等我回来,娶你过门啊。
心思与车轮一起随着时光飞转,多少个日日夜夜,北风呼啸,漫天雪花飘洒,远处缥缈的危峰。来到了安东(今丹东)地区,也将由这里进入朝鲜主战场。
部队集合,40军118师,同志们紧紧的挨在一起,共同抵御着寒风。这时,一个并不高大,但非常有气势的人向我们走来,炯炯的眼神,话语更是掷地有声:“明天,明天我们将要跨过鸭绿江,去和美国鬼子干仗,你们怕不怕?”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同伴们的声音振聋发聩,异口同声。
“很好,对,我们要‘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们都是有血性的中华男儿。我,汤景仲,山东寿光人,明天将带领你们去干掉美国鬼子,我们绝不允许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对帝国主义侵略邻人而置之不理,宋太祖赵匡胤曾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认为这是非常有道理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同乡是118师的参谋长,今年33岁,曾自发武装力量与日本鬼子周旋,后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转战鲁中,并屡获战功,在与国民党战役中更是冲在一线,勇猛向前。(作为也是山东潍坊人的我听来更是精神矍铄,而未能真正相识,倾心相叙,更是今生的一大憾事。)
第二天,全军在师长的带领下,夜间行进,白天休息的方式,向着前方阵地驶去。为了隐蔽,走的多是山路,道路崎岖,宽度也只能刚刚通过一辆车。有的地方甚至半个轱辘悬在空中,更雪后的泥泞,乱石深壑,压到的碎石扑扑地滚下山涧。天空上时有巡逻机从头顶飞过,车辆缓缓行驶,不能开启灯光,暗淡的夜空,漆黑一片,偶有鸦鸣贯穿整个森林。拐弯处,稍有不慎,整车就会跌入悬崖。
与我并肩而坐的小伙,面容紧张,身体稍有哆嗦,我拍在他的手上,用力握了一下,说:“不用怕!”
“嗯。”他轻声的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文才。”依然些许紧张的回答到。其实在这个时候又有谁内心是不怕的呢?
“我家是山东潍坊的,你家是哪里的?多大了?”
“菏泽,19。”
“有几个兄弟姊妹?”
“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大哥在我小的时候被日本人打死了,二哥因为害怕到现在精神还有问题,姐姐嫁了人家,妹妹还小。好容易新中国了,不打仗了,这又要去打仗,我,我心里害怕。”刘文才逐渐敞开心扉,但声音中仍然战战兢兢。
“我比你大一岁,在家里是大哥,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有桌子那么高,另一个还在吃奶,(在)我家里当哥习惯了,现在又只身在外,你现在就是我弟,以后我叫你小文,咱们打仗时相互照应,如何?”
一路上有的没的,随便聊了很多,兄弟情谊也在相互扶持中建立起来。
在开战的前一天,小文若有心事的来到我这儿,支支吾吾的说:“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好了,兄弟之间还客套什么?”
“嗯,我是想,上了战场,就会死人,我不怕死,就是,就是万一…你如果…胜利回去的话,能不能把这封信带给我的父母,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非常的勇敢。他不怕死,只是不能给二老尽孝。”小文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听了小文的话,心里也是十分难受,从小至今,虽处于战乱年代,枪林弹雨也只是听大人们说过,手里的枪也是第一次拿起,这要赴战场,与美国鬼子拼杀,谁能活着,天晓得啊。思绪万千,最后与小文约定,如果谁能活着回去,一定照顾好对方的父母、弟妹。
两年的战争,大大小小经历了上百次,每一次战役看到身边的战友倒下,泪水、沮丧、愤怒、信念、勇气支撑着经过(了)一天又一天。硝烟弥漫,喘息中都带有硝烟的味道,枪炮声大到指导员在耳旁说话,都听不到。枪声停了下来,第一时间检查伤亡情况,啃口干粮,还没下咽,枪声又响起。
记得,第一次战斗是在东山里,稚嫩的我们,紧张,害怕,把头埋在战壕中,将枪举过头顶,乱射一气,打几枪,扔颗手榴弹,然后再打几枪。稍勇敢(点)的战友将头伸出战壕,换来的则是满身血迹,倒在身边,鲜血咕咕的往外冒,吓得浑身哆嗦,忍不住眼泪掉下来。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终于打赢了这场仗,胆小让我和小文在这第一场战斗中活了下来。
勇气、经验在每次的战斗中提升,随之来的则是蜕变,敢于面对子弹从眼前飞过。12月份的冬天,更是特别的冷,天寒地冻,零下40多度,行军到平壤城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这近乎“裸战”的情况下,一往无前,钢铁般的意志,一次又一次的向着“联合国军”冲锋、拼杀。连续的激战,多少个昼夜,终将美帝国主义赶出平壤。
这个寒冬,这个地方,让世界见证了中国军人的气魄,不管是将军,还是普通士兵,无论是战斗英雄,还是后勤人员,他们为了祖国,为了家人,打出了漂亮的一仗,也被美军军国长称为“最值得尊敬的对手”。
后来的汾水岭战役、(朝鲜)崂山战役等等….
当然最著名的上甘岭战役,这也是最伤心的一场战役。美国鬼子大炮、坦克、飞机轮番轰炸着这个山头,眼看着山头逐渐变为平地,一层一层递减,美国鬼子一次一次冲锋,我们一次一次的坚守,一名士兵倒下,十名士兵站起来,十名士兵倒下,万万名士兵站起来。枪林弹雨、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轰鸣声、枪炮声、呐喊声、忍不住的痛哭声、冲锋号角声,将士们冲击,流弹四散,一颗子弹击中在了大腿上,钻心的疼痛传来,仍继续前行,一步、两步,视线逐渐模糊,一个踉跄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耳边听到小文的叫喊声“哥,哥!”
后来,在安东医院中苏醒,全连160人,只有我和张指导员活了下来。指导员告诉我,“小文,在我倒下去的时候,发疯了一样,冲向敌营……”
……
“姥爷,你哭了!”
“……”姥爷的眼中噙着泪花,心神沉浸在对战友的思念中。
……
“姥爷,你还记得和我姥结婚是哪一年吗?”
“五零年参加的抗美援朝。”
“我是问,你哪一年和我姥结的婚。”我大声的说。
“嗯,嗯,是,是五六年,你妈也是那一年出生的。”姥爷慢慢的回忆着。
“姥爷,你还记得和我姥结婚时的情形吗?”
“记不清了,八十六了,记不清了。”姥爷摇着头,用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无奈的说道。头上稀疏的白发,慈祥、和蔼的眼神,轻微的笑容,与蓝天白云相映。
我握着姥爷的手,看到他认真回忆的样子,我知道他想多点回忆,告诉我多一些。六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依然记得并肩作战的兄弟,记得安东、东山里、崂山、汾水岭、平壤、上甘岭等等经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
这名中国共产党军人,优秀的共产党党员,抗美援朝时的连长,曾在这战争的两年中获得过两枚勋章,一支钢笔,他的名字叫王义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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