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山花烂漫时
根据家乡某真实故事改写。
杜鹃山下有个偏僻的小山村叫杜鹃湾。杜鹃湾里有一户姓杜的人家,已经三代单传。到这一代的小伙子叫做“杜布衫”。
杜布衫自小聪明伶俐,特别逗人喜欢。
上私塾时,他很会背书,从不挨先生的竹板板;他写的毛笔字,先生给过他三个红圈圈,这可是最高的奖赏了,同窗学子都对他刮目相看。溪里捉鱼,他捉的最多;上山砍柴,他的柴担最大。左邻右舍的大叔大婶都翘起拇指夸他:
“嘿嘿!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
布衫自小有个好伙伴叫阿凤,是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他们两小无猜,干什么都互相帮着,如同一对小兄妹。
长大后,布衫该娶亲成家了,他一心只想着要阿凤。母亲见阿凤乖巧伶俐,女工活儿也手巧,就欣然同意,如了布衫的心愿。
洞房花烛夜,湾里男孩子有躲在新房外听壁脚的习惯。总是听到高兴处,一哄而散。谁知这晚,直等到后半夜,也没有发出一丝儿声响,大家只得败兴而还。
第二天,同伴打趣布衫:“怎么动静这么小?”
“去去——,我睡觉从来不打鼾!”
“别假装正经!”
“不装我也不打鼾。”
见布衫还装,大家也不再盘问。
可奇怪的是他们婚后已经五年,还不见阿凤的肚子大起来,可急坏了布衫他娘。想问一问儿子、儿媳,又不便开口,就请来布衫舅舅来问因缘。
舅舅说:“你和阿凤好不好?”
“好哇!从来不红脸。”
“那你……?……我看看!”
“哦。喔?”
“……?………!”“……。”
舅舅把事情告诉了布衫娘,布衫娘大为意外,涨红了脸。舅舅在布衫家住了几天。临走说:“布衫,你如此这般。”
“姐你这回放心吧!保证没问题。”
可是过了几个月,布衫又去找舅舅。说这回可不能怪自己,阿凤她像霜打的茄子,没有了一些儿往日的笑颜,只是整天偷偷落泪,真叫人可怜。
舅舅又来找杜母,杜母找来接生婆。杜母一知底细立刻变了脸。
“养只鸡婆要生蛋!……”她的骂声震破天。
老母指桑骂槐,指鸡怨狗,要退掉阿凤,可布衫不干!
鸡犬不宁的日子怎么过?阿凤想到了死。几次悬梁未遂,都得亏布衫救下。
一个风雨交加的漆黑之夜,阿凤又是哭到半夜,终于偷偷出走。布衫一觉醒来不见了阿凤,疯也似地奔出去,哭喊声淹没在黢黑的山岭之间。他跌跌撞撞地跑,凄凄惨惨地喊:
“阿凤啊阿凤,你在哪?快点回来呀?不要儿子就不要儿子算了啦,我不稀罕!”
回应他的除了山间他自己声音的回响,就只有啜泣的老天垂下的冷泪,和风吹苇叶的沙沙声。
从此阿凤没了音讯,有人说她死在了外边。
布衫终日呆若木鸡,杜母逼他再成亲,他就是不干。一次次把媳妇请上门,亲戚朋友都来劝。可他只惦记阿凤,没人不说他是死心眼。
“儿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杜家的香火靠你传!”
“无后就无后,我才不得管!我要等阿凤,哪怕海枯石头烂!……”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你要气死老娘才心甘?”
布衫心里有点儿酸,娘的头发都已花斑。可又怎能忘了阿凤,忘了对她的对天誓言?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年又一年。布衫眼看快四十,急得杜母团团转。请来族长威逼行家法,“油盐不进”的布衫以死相抗衡。
“阿凤,阿凤,你在哪?阿哥到哪里把你找回家?”
布衫真的找遍了四乡八县,靠背一点干粮,寻遍了省城的街街口口,犄角旮旯。
为布衫的这一终身大事,杜母和亲友巧设计,没少费周旋。他们把他和新娶的儿媳一同锁房内,七七四十九日只留小窗送茶饭。心想漂亮的闺女总能够软化他。谁知死心眼儿的布衫说:
“没有感情怎同眠?”
几个四九又过了三年多。杜母枉费心思花尽了钱财,没有作用半点点,布衫还是旧布衫!
坡上的杜鹃,一年年发一年年落,如泪落在了土里边;山溪的水,一次次涨一次次退,却没能够把涨痕添。山崖还是那般青葱苍翠,可道道皱纹爬上了布衫的脸。布衫站在杜鹃坡上痴痴地望,希望阿凤从那云间飘飘悠悠走下来。……
时不我待,布衫已过天命年,杜母撒手人寰而去。孤苦伶仃,留下了鳏夫老布衫。
莫非老天终开眼,这年杜鹃格外地鲜。
大路上颤颤巍巍地走来一个人,就像那电影里最后的祥林嫂一般。
告诉布衫后,他走上前来相认,果然是阿凤站眼前!
两人抱头痛哭何能止,一同跌坐地上浑身颤。
“你在哪儿落脚避风雨?如何度过的这些年?”
“洗衣打杂做帮工,风餐露宿要过饭。”
“几十年来等着你,怎不早回杜鹃湾?”
“心想你能忘了我,你早生儿子把宗传。”……
乡亲们搀他们回家去,走过山上的红杜鹃。
多少年啊多少天,多少往昔从哪儿谈?多少心事多少泪,多少话语憋胸间?抽抽噎噎不成句,千言万语说不完。
伤心的往事不再提,乡亲们只把好话劝。
解放的锣鼓震山村,山外的医生把喜讯传:
阿凤的病可以做手术,这事喜坏了老布衫。
老来得子不容易,山上早已开满了红杜鹃!
杜宇开花五月天,
人间喜事庆团圆。
乌云已自幽幽去。
岭上芳菲到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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