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装修房子，和先生去买灯。步入灯具城，那花色各异、琳琅满目的灯具，勾起了儿时的回忆。那时候，老家没有电灯照明，村子里的家家户户用煤油灯或蜡烛照明。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那黑暗仿佛凶猛的怪兽，将远村近树一点点地吞噬掉。这时，最怕大人讲鬼故事，从而使得村庄的夜晚多了一层神秘和恐怖。小小的我，晚上都是乖乖地待在家里，连院子里都不敢去的。
偶尔外出，看见不远处几点昏黄柔和的灯光，在漆黑寂静的夜里绽放，多少给我内心带来些许的安慰。
当时，乡村用于照明的，除了煤油灯就是蜡烛。而我对于煤油灯的记忆很淡薄，却对蜡烛记忆深刻。想来缘于父亲曾制作过烛台的缘故吧。
父亲心灵手巧，利用废弃的铁丝、铝丝编制成的蜡台，像艺术品。我喜欢看父亲制作烛台的过程，工具很简单，一把钳子，一把锤子，一方铁砧子。材料就是铁丝、铝丝等，父亲把弯弯曲曲的旧铁丝、铝丝锤直了备用，铁丝、铝丝在父亲手里，像柔软的面条，它会随着父亲的动作而弯曲折叠缠绕，很快，一个个漂亮的烛台就成了。
年幼的我，总是拿着烛台反反复复地看，很想帮父亲做烛台，在父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我会拿着锤子敲打铁丝，结果是铁丝没敲好，小手被捶得红一块紫一块的。父亲总是疼爱地训斥我，用火酒为我搓着受伤的手，那时候的我心里很委屈，眼里总是含着泪花。
刚上学的时候，晚上点蜡烛和哥哥写作业，因为我眼睛不好，蜡烛离我近，调皮的哥哥时常对着蜡烛吹气，很多时候头发被烧焦，那股焦糊的味道记忆犹新。
后来去城里亲戚家，很羡慕他们家的电灯，趁大人不注意，会溜到卧室把灯打开。不懂事的我，很想知道那束光是怎么来的，幻想着自己家里能安上电灯，那该有多好，头发就不会被烧焦，就不用闻那股焦糊的味道。
数年后，作为村干部的父亲，从乡里到县里，经过多次托人找关系，无数次软磨硬泡，终于让村里安上了电灯。当整个村子被点亮，人人欢呼雀跃时，一旁的父亲也欣慰地笑了。
记忆最深的是在冬夜里，柔和的灯光洒满屋子，红红的炉火，烤得整个屋子暖暖的，盘腿坐在炕头上的父亲，用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在烟雾缭绕里沉思，猜不出他是回忆过去，还是向往未来。母亲缝补着我们破旧的衣服，眉眼间有一种柔柔的情愫在流淌。我和哥哥们围着炉子烤土豆、爆豆子、爆玉米，那噼啪声和着我们叽叽咯咯的笑声，那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不知不觉，我已悄然步入中年。在经过一番打拼后，我已离开养育我的故土，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却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此后母亲体弱多病，需要人照顾，而我们为生活各奔东西，很少陪在母亲的身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年老的母亲，只能与孤灯相伴，我心里就酸酸的，泪水亦轻轻地滑落。
这天，吃过晚饭，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下楼走走，去近距离看看城市的灯火。回想最近几年，因为忙于生计，晚上很少出来逛街。城市的灯火，于我似乎那么陌生。
下得楼来，穿过路灯昏暗低沉的小巷，不觉步入熙熙攘攘的夜市。但见小商小贩，使出浑身解术招揽生意。一时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时夹杂着醉汉的骂骂咧咧。一些穿行在人流里的车，射出刺眼的光，且不停地按着喇叭，显示着有车一族的气派。
街边的酒肆灯火辉煌，工作一天的人们，尽情地吃喝玩乐。而歌厅舞厅的灯光迷离，时不时飘出那缠绵悱恻的歌声。这时，我就想，在那迷人的灯光和歌声后面，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我穿行于人行道上的车流里，不由想起那年春天。当时我背着行囊、满怀期望，步入这座滨海城市，仅仅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碧海蓝天，绿树红瓦”，除了这些，再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当时就是觉得这座城市真美。就因为她的美，我留在了这里打拼。
那时，路边的法国梧桐，舒展着它们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街道清爽干净，花坛里的花儿争奇斗艳。可如今它们在哪里呢？城市被厚厚的浊气覆盖，人心也蒙上了猪油。
抬头，前面是红灯区，把我拉回到现实里。这一片区域变化很大，曾经的小舞厅、酒吧、足疗店、养生馆都扩建了，比以前更豪华了。特别是灯的色彩更迷离，更有诱惑力，在夜晚更增添了暖昧的气息。
看到前面的XXX酒吧，让我想起那段伤心的往事，那是刚来不久发生的事。我的学历不高，那时候找工作很难，通过小广告进入这家酒吧，做过几个月的保洁员。
在里边认识了一个做服务员的四川妹子，十六、七岁的样子，我一直很照顾她。都知道酒吧舞厅都是夜场，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有一天晚上，有一个客人凌晨一点多还不走，是四川妹子的客人。酒吧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同事们也都下班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就没有走。
果然发生了事情，那个客人在酒吧里对那妹子用强，四川妹子向我呼救。我去制止，被那个客人用杯子割破了手腕，疤痕至今还在。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后来警察来了，老板也来了。老板、客人、还有那四川妹子，异口同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我百口莫辩。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人内心的肮脏与龌龊。就在那天，我被老板炒了鱿鱼，拿着可怜的工资，离开了这片红灯区。
不知不觉，我已穿过红灯区，来到了过街的天桥上。不远处的基督教堂静卧在这灯火阑珊的夜里，那灯光，庄严肃穆，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敬畏的心。晚礼拜的赞美诗若隐若现的在耳边飘荡，“我籍着你的训词得以明白，所以我恨一切的假道。”“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耶和华的话就是诗人大卫脚前的灯，路上的光，引领他不在黑暗里迷失。而我们内心的灯、内心的光是什么呢？
凭栏眺望着这座于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脚下是涌动地车流，满目是辉煌的灯火。那一刻，我不由得生出感慨：“城市的夜晚，有灯光驱赶黑暗，而人心的黑暗，要用什么来驱赶呢？”
灯（散文）
